番外10

张家族地的青石板路上,往来的族人脚步都比往日轻了些。

张云笙与张予念闭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,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族地,连最偏僻的杂役院都在低声议论。

祠堂外的老槐树下,几个长老围坐在一起,手里捻着佛珠,一副老年人做派,面貌却是个顶个的俊美,声音压得极低。

“听说了吗?两位神游玄境的主儿,把自己关在禁地了。”“能不知道吗?承影和含光的剑气一夜没歇,禁地周围的草木都直打颤。”

有人叹了口气:“南洋那档子事,是真把她们逼急了……”另一人却立刻接话:“急了才好!总好过看着族人被人当牲口宰!这俩孩子,是要干大事的。”

之前,他们张家分隔两地,之间压根就不通信,如今聚在一起,对那边的情况怎么可能不知道,要不是族里已经有了计划,他们也是要动手得。

离开家族几年,他们几乎在各行各业占据了主要地位,没有一个平庸的。

因为,张家的人,即便站在那里,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,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平庸。

不远处的演武场边,几个年轻子弟凑在一起,脸上少了往日的沉郁,多了几分隐秘的激动。

“予念小姐和云笙小姐这次闭关,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。”

“听说要炼化青铜门的力量?那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
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族人接口道:“不然还能怎么办?南洋那边传来的消息……唉,海琪姐他们……总要有人为他们讨回公道。”

他说着,声音低了下去,庭院里霎时安静了不少,只有风穿过回廊的呜咽声。

“有她们在,总有希望。”另一个女声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别忘了她们手里的剑,更别忘了,她们是张家的人。”

议论声此起彼伏,有担忧,有痛惜,但更多的,是一种在绝境里生出的、对那两个年轻身影的信赖。

不远处的厢房里,张海楼正站在窗前,手里捏着一枚磨得光滑的铜钱。

阳光落在他脸上,映出眼底不再是往日的沉郁,而是一点跳动的光。他想起张海客那日私下里说的话——张海侠的魂魄未散,青铜门的力量或许能聚;张海琪虽遭重创,但生机未绝,只要找到方法,总有救治的可能。

“回来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,粗糙的手掌在身侧攥紧,指节泛白。

之前在南洋看到的那些惨状,张海侠最后推他离开时的眼神,张海琪倒在血泊里的模样,此刻都被“希望”二字轻轻托住。

他猛地转身,大步走向演武场,腰间的佩刀发出一声轻响,像是在应和他重新燃起的斗志——等他们回来,总得有人护着这族地,护着这份可能。

祠堂内,气氛却与外面的暗流涌动不同,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绷。

张海客站在巨大的族系图前,指尖划过南洋分支的名字,那些被红圈标记的“已故”二字刺得人眼疼。他头也没回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:“张九日,九门那边的动向摸清楚了?”

角落里正低头整理卷宗的张九日一个激灵,连忙回话:“摸清楚了!霍家最近在往长沙调人,解家的铺子换了三个掌柜,看样子是想收缩势力。齐家最安分,倒是在暗中打听疗养院的事……”

他这些日子被使唤的都分不清黑白昼夜了,张海客是真把他们当牛马使唤啊,还好他们家的人抗造。

“安分?”张海客冷笑一声,转过身,手里的钢笔重重敲在桌案上。

“若真是安分,当年又怎么有胆子一起坑害族长,族长一开始可是帮了他们的。”

不求他们知恩图报,最起码别恩将仇报吧,把他们家单纯天真的族长骗了,最后还要敲骨吸髓。

张启山,那个被逐出家门的人可真是干的很啊。

他指向桌案上的地图:“摸清他们的动向,打击他们在外的生意,先不报仇,那就先收利息。”

“好!”张九日连忙记下。

坑害张起灵,就是在坑害他,还有张日山那个叛徒,早晚要他付出代价。

“还有你,张海林。”张海客看向另一人,“南洋那边的时间久远,但就是地毯式搜索,也得把莫云高那个鬼东西找出来。”

就算已经成了黄土一捧,也得让对方付出代价。

张海林点头应下,刚要转身,又被张海客叫住。

“让其他族人,去备些东西。黑狗血、桃木钉,还有族里存的那些‘阴兵符’,都搬到西厢房。九门里有些人不信邪,得让他们见见,什么叫真正的报应。”

他们张家有的是地下的阴司手段,九门,还排不上号呢。

几人被他支使得团团转,脚步声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、偶尔的低声应答,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,悄无声息地撒向九门与南洋的方向。

复仇的计划,在张云笙与张予念闭关的日子里,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铺展开来。

而在祠堂最深处的房间里,张起灵正坐在窗边。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,映得睫毛像蝶翼般透明。

他已经能下床走动,身上的伤口也结痂脱落,只是眼神里总带着一种空茫的平静。

“族长,喝药了。”守在门口的张念端着药碗进来,轻声说道。

他转过头,目光落在这人身上,没有任何波澜,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。

“我是谁?”他问,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穿透力。

张念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起来:“小鬼,你是……张家族长。”

他没再追问,只是接过药碗,一口饮尽,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,他却面不改色。

关于过去的记忆,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抹去了,只剩下一具完好无损的躯壳,和一种冥冥中存在的、对“守护”的执念。

窗外,风拂过树梢,带来远处隐约的议论声。张起灵抬起头,望向禁地的方向,那里有两股熟悉的力量在涌动,温和而坚定。

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,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,在那片空茫的眼底,曾闪过一丝极淡的、类似于“安心”的情绪。

族地的希望在悄然凝聚,复仇的獠牙正缓缓亮出,而被所有人护着的青铜门深处,张云笙与张予念的气息正与那扇古老的巨门渐渐交融,等待着某一天,彻底掀起惊涛骇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