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沉舟74
铅灰色的云层压着皇城穹顶,碎雪沫子被北风卷着,打在朱漆宫门上簌簌作响。
李沉舟立在承天门下,玄色锦袍上用银线绣着暗纹——那不是皇家惯用的云蟒,而是江湖人见了便要退避三舍的权力帮图腾,鳞爪盘踞着隐在衣褶里,走动时才泄出几分凌厉。
他肩上的黑色披风更甚,边缘滚着一圈玄狐绒,领口处用赤金捻线缀了枚玉坠子,与发间束发的墨玉冠相映,衬得那满头霜雪般的白发愈发扎眼。
眉心一道朱红痕像是凝血未干,顺着鼻梁弧度往下淡去,偏他容颜是极俊的,眼尾微微上挑时带着几分邪肆,可下颌线绷直的模样,又沉得像块浸了寒的铁。
“殿下,夫人,按例需验身。”提灯的太监声音发颤,手里的羊角灯晃了晃,暖黄的光落在王权容华身上,竟似被她周身的气泽逼退了半分。
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声名在外的昭云阁阁主,王权容华没戴帷帽,容颜就那样坦坦荡荡地露在宫灯底下——眉是远山黛,眼尾微微上挑,瞳仁是极深的墨色,笑起来时眼尾会晕开点红,像染了胭脂的蝶翅。
只是他们觉得这身影眼熟极了,多年前,皇宫里发生的惨案,也是一名女子,九成九就是这位干的。
王权容华正抬手拂去披风上的雪粒,那披风是上好的白狐皮,毛锋细腻得像月光,领口处用烟霞色的丝线绣了缠枝莲,花瓣里嵌着细小的珍珠,走动时便有细碎的光滚下来。
她里面穿的烟霞色罗裙更见精致,裙摆绣着衔枝的凤凰,凤凰眼是用红宝石缀的,腰间系着条攒珠软带,正中悬着枚羊脂玉牌,与李沉舟的玉坠子是同一块玉料剖的。
最惹眼的是她眉心那点红,不是胭脂,是团凝而不散的灵火印记,像燃在雪地里的一簇焰,配着她瑰丽得近乎逼人的容貌,明明在笑,眼底却没半分暖意。
太监的目光在她腰间扫过,落在她握着紫竹箫的手上——那箫通身泛着紫润的光。
他刚要上前,就对上王权容华似笑非笑的眼睛。那张俩瑰丽又张扬,让人不敢久看,但也挪不开眼。
李沉舟周身气势又沉了两分,那太监瞬间敛了心神,他可真是嫌命长了,居然在这位面前想七想八。
同时心里暗骂推他出来的皇帝,真是不做人,他不敢为难李沉舟,就敢为难这个王权容华了是吗?
他本是奉了上面的意,想借着检查的由头刁难几句,可目光刚触到王权容华的眼,就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堵了回去。
她没说话,只是抬手理了理披风的系带——那系带是南珠串成的,眼神扫过太监攥紧的手,嘴角弯了弯,那笑意没到眼底,倒像淬了冰。
太监脸色瞬间白了,忙躬身赔笑:“奴才只是例行公事……”
“例行公事便查。”王权容华终于开了口,声音清润,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。
她抬手解下腰间的紫竹箫,箫身泛着温润的光,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,尾端坠着个红色的穗子,穗子上系着枚小小的银铃。
她将箫递过去时,穗子擦过太监的手,那太监只觉掌心一凉,像被冰碴子划了下,再看时,掌心却干干净净,只余下点淡淡的香——是昭云阁特有的玉明香,闻着清冽,却让人后颈发紧。
旁边两个小太监上前搜身,触到李沉舟的披风时,被他眼神扫了下,手竟抖得不敢动。
李沉舟从不用兵刃,江湖人都知道权力帮帮主的一双拳头能碎金石,可宫里人不知,只觉得这位王爷身上的气势太盛,站在他面前,连呼吸都得放轻些。
轮到王权容华时,小太监刚碰到她的裙角,就见她眉梢挑了挑,眉心的灵火标识似乎亮了亮,那小太监腿一软,差点跪下去。
“查完了?”李沉舟问,声音里没什么情绪。
“查……查完了,殿下和夫人请。”领头的太监忙摆手,手里的宫灯又晃了晃,这次却不敢再往两人脸上照,只照着脚下的路。
他说着忙转身提灯在前引路,羊角灯的光在青石板路上拖出长长的影,身后跟着的禁军们个个屏息凝神,手按在刀柄上,却没一个敢抬头看那两人的背影。
雪还在下,落在李沉舟的白发上,竟似融不进去,只在发梢凝了点白。
他与王权容华并肩走着,步子不快,玄色衣摆与烟霞色罗裙擦过雪地,没发出半分声响。
禁军们跟在三丈外,只觉得这两人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——哪像是被皇帝召来问罪的?分明像是刚登基的帝后,在自家后花园里闲步,连脚下的青石板,都像是该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垫脚石。